刘启豪
时至(zhi)今日，农场模拟经营游(you)戏《星露谷物语》在全(quan)球各游戏平台已售2000万分拷贝，制作人Eric Barone说自(zi)己在一开始只是想制作一款游戏，复现(xian)自己曾经游玩《牧场物语》时(shi)获得的感动，2000万的成绩显然大(da)大超出了他的预期(qi)。为了不辜负消费者的(de)青睐，他没有就此躺平数钱，而是一直在为游戏制作大小不一的(de)内容更新，这使得现(xian)在《星露谷物语》的可游玩内容已(yi)经大大超越了其原型100《牧场物语》，游戏本身低廉的(de)价格（Steam中国(guo)区原价48元），易于上手的特质，优(you)美且暖心的艺术设计和剧情都(dou)使得它在发售以来积累了大批粉丝和(he)乐于生产相关内容的网络博主们。
玩家们对于(yu)《星露谷物语》的开头可谓再熟悉(xi)不过了：你的游(you)戏角色是一名为大(da)公司Joja（我们后面还会提到(dao)它）卖命的上班族，在“996”里被榨干了对生活(huo)的渴望和热情，当你心灰意冷时，你偶(ou)然在抽屉里发现一封来自过世的爷爷的(de)信件，信上写着，在一个叫鹈(ti)鹕镇（Pelican Town）的(de)神秘小镇上，爷爷给你留下了一座(zuo)年久失修的农场，等待你在低(di)谷时前往，重振对生命的信心(xin)。
就这样，游戏角(jiao)色逃离大公司资本主义的剥削，前往田(tian)园乌托邦寻求本真生活（authentic life）的旅程拉开了序幕(mu)，这无疑为在现实生活中(zhong)受到资本主义压榨的玩家(jia)们送上了一贴舒适的疗(liao)愈药方。但《星露谷物语》真的如其(qi)标榜的，是那样(yang)一个免于资本主义污染的世外桃(tao)源吗？进入星露(lu)谷的线上社区，“如何(he)年入千万”的帖子多(duo)不胜数。在玩家间风靡了很久的表情包(bao)“我们星露谷玩家是(shi)很休闲的”更是道出这款游戏“看似休闲，实则爆肝”的本质。该怎样理解《星露谷(gu)物语》中的生产关系和意识形态？制作者所描画的生活图景与游戏现(xian)实之间构成了怎样的张(zhang)力？本文将使用一些基(ji)本的政治经济学概(gai)念，通过对游戏机制和(he)剧情的挖掘，尝试对这(zhe)些问题做出解答。
谁的剩余价值？
不(bu)知道有多少人和笔者一(yi)样，第一次游玩星露谷时，每天只(zhi)是简单地砍柴浇水，精力用完后就(jiu)回屋睡觉，等待作物(wu)成熟。就这样睡过去一年(nian)甚至更久，生产规模始终保持在小农(nong)经济水平，不知道该怎么快速赚钱(qian)。等到稍微查询了一下游戏攻略才(cai)恍然大悟，原来要把(ba)每天的时间用完！
不得不说这(zhe)是游戏和玩家之间的一个(ge)美丽的误会。新手(shou)以为游戏真的如它所说，提供了多(duo)种生产活动，包括(kuo)耕种，下矿，钓鱼等等，都不必急于求(qiu)成，享受自己悠(you)闲的农场生活就好，殊不知后期精力根本用不完，真正宝贵的资源是时间。不必笑话玩家的(de)懵懂，在游戏乌托邦语(yu)境的暗示下，这(zhe)一误会的发生可(ke)以说是必然的。人类学家大卫·克雷伯(bo)在其名作《毫无意义的工作》（Bullshit Jobs）中就提(ti)出，尽管我们对现今(jin)朝九晚五的上班(ban)生活已经习以为常，但“人的时间可以出售(shou)”，实际上是一个相当晚(wan)近、在前人眼中(zhong)可能十分荒诞的理念。“人(ren)类历史上大部分时(shi)候人们都认为正常(chang)的工作模式就是有规律地(di)一阵猛干，然后(hou)休息，恢复之后进入新(xin)一轮猛干。比如，农活正是如(ru)此：农忙时期，调动所有人手，全(quan)力投入；农闲时期，大部分时候人们(men)的工作就是些照料和修修补补的活儿(er)，偶尔有些小工(gong)程，其余便是到处闲(xian)逛了。”这一工作观念发生转变的(de)原因，除了生产力(li)的进步，和人们理解时间的(de)方式的变化有关，钟表的(de)普及使得时间开始控制管理(li)人类哪怕最细微的事务，时(shi)间成了和金钱一样需要精打细算(suan)、小心支配的有限资产。
任何《星露谷物(wu)语》的新手攻略都会首先向你(ni)普及游戏的时间系统，一年(nian)四个月，每个月一个(ge)季节，每个月都是28天，一天可(ke)利用20小时（早上6点到(dao)次日凌晨2点，超过后系统(tong)就会强制玩家睡觉(jue)），全年雷打不动，简直达到了一种形(xing)而上学的完美境界。不过，游戏中并不是所有劳动都需要消(xiao)耗时间，例如在(zai)制作菜单制作物品时，时间是暂(zan)停的；当玩家收(shou)取作物时，游戏处(chu)于间歇性的暂停状态中，大片作物通常(chang)只需要一两个小时收取，远低于(yu)浇水或耕地的花费。游戏进入中期的(de)标志，就是玩家可以(yi)批量制作洒水器，从而省出大量时(shi)间用于其他活动。
这一机制并不仅仅服(fu)务于游戏性（长时间收取作物会打乱当(dang)日乃至整个月的耕种计划），在意识形态上它相当(dang)耐人寻味。即使在今天，谷物以外（星露谷中的种植谷物能获(huo)得的利润很少），尤其蔬果类作物的(de)采摘仍需要大量人力，是技术一直在(zai)尝试解决的劳动密集环节。为何偏偏是在这里，游戏(xi)角色既不消耗精力，也不(bu)消耗时间？当玩家(jia)对着大片的成熟作物望洋兴叹，希望(wang)有什么快速收割的方法时，这一(yi)问题的答案呼之欲出。游戏并非没有消(xiao)耗资源，消耗的只不过是(shi)现实玩家的资源，考虑到现代农业(ye)不可能不雇佣工人，而(er)星露谷世界的自动化程度并不高(gao)，却从头至尾只有游戏角色一人干(gan)活的情况，我们可以做出(chu)抽象的假设：星露谷世(shi)界是现代农业的隐喻，其中的游戏(xi)角色（注意它与玩家的区分）实际上雇佣着大量人类(lei)劳动力，且以极端夸张的程(cheng)度购买着他们的时间，获取(qu)他们的剩余价值。只不过这一(yi)劳动力的集合实际上(shang)在游戏之外，也就是(shi)玩家本身。在这一最关键处，游戏(xi)施展了它的魔力，改写着玩家所身处的现实。游戏(xi)角色充当着玩家劳(lao)动中介人的角色，将玩家的时(shi)间转化为游戏资产，这也是星(xing)露谷如此爆肝的(de)根本原因。
星露谷玩家间特(te)有的用以计算某种产品利(li)润价值的概念“每次操作利润”，是(shi)指产品卖出后的总利(li)润除以玩家的操作次数(shu)。例如啤酒花是比杨桃和上古(gu)水果还要赚钱的酿(niang)酒流作物，但大部分玩家不会选(xuan)择，因为它获利要求的操作次数(shu)远高于另外两种水果(guo)。这表明玩家早(zao)就意识到，游戏角色的(de)财富源自游戏之外玩家的辛苦付出。
不过，和现实(shi)中不同的是，玩家毕竟认同扮演(yan)着游戏中的角色，现实时间转化而(er)来的资产用于把(ba)农场建设得更好(hao)，也就是劳动力和劳(lao)动产品之间尚未发生严重的(de)异化。但必须指出，游戏提供(gong)的欲望方程式有其极限，尤(you)其在角色购买了游戏中最贵的物品(pin)黄金钟（价值1000万(wan)）后，玩家会马上陷入干活不是(shi)闲着也不是的尴尬处境，游(you)戏除了资本的自我增殖和生产(chan)关系的再生产外完全(quan)无事发生，玩家(jia)的异化程度也越来越高，拼命(ming)工作却不知道意义在哪，决定是(shi)否该停止游戏的时(shi)刻已经来临。
杂货店与(yu)超市的市场博弈
作为整个游戏的核心场(chang)所，皮埃尔的杂货店与(yu)代表大公司资本主(zhu)义的Joja超市针锋相对(dui)。Joja超市(shi)的主管莫里斯被刻画为一个飞扬跋(ba)扈、不尊重社区价值和商业道德、为了竞争不择手段(duan)的人。游戏对玩家(jia)的主要驱力之一就是在建设农场(chang)的同时为整个鹈鹕镇带来生机(ji)，为重建社区中心提供必要的物资，最终齐心协力赶走Joja，重现鹈鹕镇其乐融融的社区(qu)氛围。不得不说，这一游戏目标实在(zai)有过于田园牧歌和理想化之嫌。
作者(zhe)通过Joja超市表达自己(ji)的资本主义批判并非(fei)无的放矢，Joja的手段在现实中早(zao)就是大型连锁超商企业的惯用伎俩。例如美国南卡罗来纳州的3500人(ren)小城温斯伯勒曾经有2家(jia)百货公司和3家杂货店，沃(wo)尔玛入驻该城后，只有1家杂货店活了下来，另一个例外是一(yi)家剑走偏锋，只卖沃尔玛没有的商品(pin)的商店，为了生存它还不得不削(xue)减了员工的工资(zi)。
颇有意(yi)味的是，尽管剧(ju)情花费了大量笔墨体现(xian)莫里斯如何长时间使用不公平(ping)的倾销手段挤占皮埃尔杂货店(dian)的生存空间，但玩家却从(cong)来没享受过这一折扣。事(shi)实上，除了向日葵种子(zi)，疯狂打折的Joja超市(shi)所有其他货品都比皮埃尔杂货(huo)店贵。想想看，如果玩家购买着(zhe)Joja超市更加便宜的(de)货品，又怎么能理直气壮(zhuang)地将它赶出鹈鹕镇？皮埃尔就这样(yang)利用着制作者的“金手(shou)指”，“艰难”地(di)和玩家交易，努力生存下去。很多玩家(jia)早就发现皮埃尔并非善类，例如他(ta)的高级生长激素单价150，远超过沙漠商店的单价80。在(zai)某次更新后，制作者甚至添加了(le)一个专门表现皮埃尔(er)如何坑蒙拐骗的过场动画(hua)——他以超高价格(ge)向居民们依次出售某件货(huo)物，均被拒绝，最后只能希望玩家来(lai)买单。肯定有居民会(hui)私下抱怨，这卖的比Joja还贵了，要是Joja还在他可不敢这样(yang)。
皮(pi)埃尔的坑蒙拐骗
没错，Joja并非剧情所倾向呈现的那样十(shi)恶不赦。在这个凋敝的小(xiao)镇上，除了它还有谁能给山(shan)姆（兼职）和谢恩提供工作机会(hui)（游戏表现Joja邪恶的另一(yi)个地方是Joja员工的工资只有(you)每小时5金）？更重要的是(shi)，镇长刘易斯不收取Joja税款的(de)行为表示，Joja多半是刘易斯招商引资过来(lai)的，利用友好政策吸引大公司为小镇居(ju)民提供低价的商品和服(fu)务，尽管此举很(hen)可能是饮鸩止渴。这一点暗示(shi)着刘易斯和皮埃尔之间的利益冲突：玩家在出货箱卖出的货品是由刘(liu)易斯收集后转卖给(gei)镇外市场的（除(chu)了Joja的货车，刘易斯是镇上唯(wei)一有汽车的人），是他赚走了差价。游戏确认这(zhe)一惯例的机制包括，特殊(shu)订单“某货物需求量激增”的发(fa)布人是刘易斯；当且仅当玩家直接(jie)把货品出售给皮埃尔后，皮埃尔才会将(jiang)其卖给居民，这时居民会有“我买了你刚刚卖给皮埃尔的杨桃，很新(xin)鲜”之类的对话。
皮埃尔与刘易斯是鹈鹕镇(zhen)的上层阶级（如果统治阶级太过刺耳(er)的话），生活条件最为优渥(ou)。有人注意到皮(pi)埃尔家右下角的小教堂吗(ma)？那里供奉着星露(lu)谷世界古老的守护(hu)神由巴，卡罗琳说是房子的(de)前任主人建造的。如果由皮埃尔决定，那里实际上应该供奉的是金钱(qian)本身吧，正如马克思所(suo)说的那样，近代商(shang)业世界创造的新神(shen)就是金钱：“金钱就是(shi)以色列人的嫉妒的神，除它(ta)之外，不允许其他(ta)神存在……金钱是人的工作和存在的(de)异化的本质；这个本质(zhi)支配着他，而他崇拜它。”
鹈鹕镇的暗面
游(you)戏时间的第二年春天，乔迪从战场回来的丈夫肯特会到(dao)农场拜访，向你表(biao)示友好。他的回归预示着鹈鹕镇的阴(yin)暗面正在玩家面(mian)前缓缓揭开，此时玩家终于弄清楚(chu)了礼物与友好度系统，可以解锁(suo)一小半居民的爱(ai)心事件，我们得以看到居(ju)民们各不相同的沮丧和烦恼。
首当其冲的(de)就是肯特的Ptsd场面，因为妻子做爆米(mi)花的声音让他回(hui)想起枪林弹雨，肯(ken)特失控了。尤其引起笔者关注的是镇(zhen)上年轻人们的内心状(zhuang)况，他们过得开心吗(ma)？除了莉亚和艾利欧特(te)这两个外来艺术家(jia)外，其他本地年轻人的生活看上去并(bing)不是那么璀璨，玛鲁在哈维的医(yi)院打工，艾米丽在格斯(si)的酒吧打工，潘(pan)妮在博物馆教书，只有贾斯和文森特两(liang)个学生，亚力克斯不可能在这里找(zhao)到他希求的运动员(yuan)生涯，塞巴斯蒂安希望攒钱去大城(cheng)市，每天在家里(li)接编程的零活，而想想主角是从大城市来到这里寻(xun)找本真生活的，塞巴斯蒂(di)安这一选择就更加意味深长。如(ru)果一个地方无法为年轻人提供较好的(de)生活条件和宽松自由的(de)文化环境，那么它何以成为一个理(li)想乡？
“刘易斯(si)之罪”因此显得令人难以饶恕，玩家根(gen)据秘密纸条#19的提示找到的“刘易斯黄金像”说明刘易斯的敛财行为已经(jing)到了夸张的程度，可这(zhe)样的他却把“如果(guo)你们这些孩子把(ba)找复活节蛋的热情拿来(lai)捡垃圾，鹈鹕镇早就是(shi)宝石之海一带最干净的城市了”挂在(zai)嘴边，不愿意请人打扫小镇；他对潘姆、潘妮母女住在房车(che)里的情况保持沉默(mo)，最终竟然是玩家出钱给她们盖(gai)房子。
刘易(yi)斯的利益顾虑是他和玛妮明明什么(me)都没做错却不能(neng)公开恋情的原因，由此也引(yin)发了玩家最爱梗“刘易斯的紫内裤(ku)”这一剧情，制作者也十分会心，让紫内裤在展览会和夏威夷宴会(hui)上都有对应剧情。刘易斯对低(di)调的过分坚持是担心自己像莫里斯一(yi)样在事发后被公开抵制，失去上(shang)流地位，这样皮埃尔就(jiu)在竞争中胜出了。
姜岛的殖(zhi)民隐喻
《星露谷物语》的1.5版(ban)本免费更新体量十(shi)分庞大，包括一个资料片级别的新地图(tu)“姜岛”和一系列的新道具新(xin)挑战。从玩家的角度出发，没有任何(he)理由不为这次更(geng)新感到开心。需要(yao)花费20个金色核桃(tao)解锁的姜岛农场，更(geng)是有着超大的耕地(di)面积，且一整年四季如春，铺(pu)开上古种子后永远不会枯萎(wei)，简直就是苦于农场地方太小的玩家的(de)天堂。
“酿酒流”玩家多半都会做(zuo)同一件事，就是把种植上古水果彻底(di)转移到姜岛（和温室）上，把(ba)自家农场的宝贵土地腾出来，或者是(shi)疯狂盖小屋放置酒桶，或者是搞“自(zi)我实现”，发挥(hui)自己的想象力，使用丰富的道具(ju)，在农场里建电影院、水族馆(guan)、餐厅等休闲场所。
是的，玩家对姜岛所做的，是不(bu)折不扣的殖民行(xing)为，它很清晰地体现了资(zi)本为了增长向外寻求(qiu)更廉价的土地和劳动力的发展趋势。尽(jin)管姜岛上仅有的几位(wei)NPC都不会为我们(men)工作，但不要忘记上文的分析(xi)，玩家再次充当了游戏主角需求的低(di)廉劳动力，且这一剥削更胜从前，每次(ci)姜岛作物成熟，真是让玩家又开心又(you)发愁。殖民历史上，廉(lian)价劳动力和肥沃的土地(di)一样吸引着宗主国。人类(lei)学家西敏司在《甜与权力》中追寻了糖(tang)从奢侈品转化为(wei)标准工业化商品的过程(cheng)，17-18世纪，西方国家纷纷将甘蔗的种植和灌溉(gai)，糖的提纯和精炼(lian)转移至加勒比海(hai)地区，依赖当地劳动力维系(xi)糖这一劳动密集(ji)的生产链条。西敏司认为，这一流畅(chang)运转，环环相扣的生产(chan)体系，实际上就(jiu)是工业化的雏形。
准(zhun)确来说，姜岛至少叠加着三个时空(kong)的殖民/殖民性行为，除去种植(zhi)和收获作物外，雷欧这个狼孩（或者(zhe)说“鸟孩”）“归化”的剧情体现着宗主国如(ru)何通过对他者的教化界定自身文明的(de)优势和主体性，虽然制作者选择了(le)较为折衷的办法，也就是让(rang)流浪汉莱纳斯这一坚持不进入主流(liu)社会的角色充当(dang)雷欧的导师。姜岛度假村的发生条(tiao)件更加现代，现实中，异域之地要具备风情，需要颇多的硬(ying)性条件，“文明国家”血腥的殖(zhi)民行为被温情的全(quan)球化所代替，当地(di)人在田野里大汗(han)淋漓的劳作被外包的工厂和客(ke)服中心所取代，异(yi)域既不是完全原(yuan)始的，又不是彻底城市化的。如何引(yin)诱出游客的好奇心，让(rang)其在探索时不遭遇令人愧疚的历史现(xian)实，是现代“风情”旅游业必须学习的(de)一课。
自动化的意味
在自动化(hua)之路上，《星露谷物(wu)语》走得相当谨慎，1.3版本(ben)加入的自动采集(ji)器可以自动收集畜(chu)牧业初级的动物产品（包(bao)括牛奶，羊毛，鸡蛋等）。1.5版本加入的自动抚摸机可以每天代替玩(wan)家抚摸一次动物，提升动物友好度(du)，最终提高动物(wu)产品的品质。动物友好度与产品质(zhi)量的关联被粉丝视为星露谷“人味”的一大体现，玩家关爱(ai)动物，动物则回馈玩家。制(zhi)作者此举也招来了不少非议，可考虑到畜牧业的鸡肋处(chu)境，自动化又是势在必行。早就有“星露谷经济学家”用数学工(gong)具计算出畜牧业(ye)利润微薄，尤其绵羊需要不低的解锁条(tiao)件，回本周期却超长，根本不(bu)值得饲养。更有甚(shen)者后期直接卖出所有动物，在(zai)畜棚里放满酒桶。如果制作者不提(ti)供每日采集和抚摸(mo)的解决方案，玩家们恐怕(pa)会直接跳过这部分(fen)游戏内容，毕竟，大部分玩家从未真正(zheng)将畜牧业的动物视为自己(ji)的宠物。
玩家在畜棚中放(fang)满酒桶
即便(bian)是这样，制作者仍(reng)为两种机器设置了许多限制，比(bi)如自动抚摸机只能提供玩家亲自抚摸一(yi)半的友好度，且只能(neng)在骷髅洞穴的宝箱中低机率开(kai)出（抚摸机的物品说明还(hai)指出这一产品是Joja公司的(de)邪恶发明）；自动采集器无法采集畜(chu)牧业最赚钱的松露，必须由玩家一个(ge)个手动拾取。畜牧业之外(wai)，1.5版本在姜岛“齐先生的核(he)桃房”中用珍稀货币齐钻(zuan)购买的加料机无疑是(shi)在玩家间大受欢迎(ying)的自动化mod（automate）的超级劣化版，自动化mod可(ke)以仅用一个木箱实现一(yi)整条生产线的自(zi)动化，如自动收集虫饵盒制(zhi)造的鱼饵，将鱼(yu)饵自动添加到蟹(xie)笼中，又自动收取蟹笼捕获的(de)水产。加料机却只能自动(dong)向一台机器添加原料，且无法自动收取产品。
其实，制作者对于自动化的忸怩态度，本(ben)身就暴露了农场模拟经营类(lei)游戏以田园生活对抗资本主(zhu)义这一叙事的内在矛(mao)盾。为了给玩家提供持续不断的快感反(fan)馈，游戏以采菊东篱下的诗意外(wai)壳包装着生产至上的实质，本该怡然(ran)自得、清静无为的乌托邦里实则处处浸(jin)润着增长与扩张的神话。当制作者以丰(feng)盛的游戏更新吸引着全世界(jie)玩家，留旧迎新之际，农场生产力水平的上涨并非来自(zi)技术水平的飞跃，而是(shi)玩家越来越高强度的(de)劳作投入，甜蜜(mi)地痛苦着的玩家内(nei)心早已不堪负累。自动化成了(le)制作者“不得已而用(yong)之”的凶器，它减轻了(le)玩家的劳作负担，却是(shi)对整个游戏世界田(tian)园灵韵的祛魅。
即使是休闲游戏的另(ling)一座半壁江山《动物森友会》也(ye)未能跳出这一内在矛盾，它巧妙(miao)地用无期限借贷转移了(le)增长对玩家的异化，还款只是为了住更(geng)大的房子。其实住小屋也没什么(me)不好，只是玩家为了美化自己的家(jia)园，获得更多的可自(zi)定义空间，依然会去开心(xin)地挣钱还款。游戏发(fa)售初期的“高价大头菜岛屿”才会(hui)那样地一票难求。说到底，现实(shi)世界贷款去小岛拓荒(huang)又怎么能如此悠闲浪漫？游(you)戏在此处又大展幻术，玩家经(jing)历的，只是被凝结(jie)在还款前的“刹那永恒”而已。
和大部分游戏制作人(ren)相比，《星露谷物(wu)语》之父Eric Barone不必担心资金流问题，不必应对投资者的(de)无理要求，已经算足够幸运(yun)。我想他比任何人都希(xi)望保持游戏的初心，但就(jiu)像游戏后期很多玩家会全天保持烹(peng)饪物品“三倍浓缩咖啡”和“香辣鳗鱼”提供的速度增益效(xiao)果一样，制作者希望玩家(jia)沉醉在慢生活中不愿离开，把这个世界(jie)做得越来越大，无边(bian)原价 无际的慢生(sheng)活却给玩家以焦虑感，让ta不自觉地呼喊着“快(kuai)，还要更快”。于是(shi)，在游戏真实（truth）将要溢出(chu)其现实之际，为了防止(zhi)《星露谷物语》演变为《异(yi)星工厂》（Factorio）或《环世界》（Rimworld）这样的(de)“工科模拟器”，制作者只得动用自己的造物主之手(shou)，为游戏划下不可雇佣和低自动化(hua)的底线。
《星露(lu)谷物语》充满张力的游戏体验提示着(zhe)我们，或许欲望机器(qi)的周转不灵和田园美梦的破产对(dui)于玩家而言是有着批判性(xing)意味的积极经验。购买(mai)黄金钟后紧随着成(cheng)就感而来的失落(luo)让我们回过头来想想自己为(wei)什么要这么肝，以及最终又肝(gan)出了什么。
参考资料
https://catapult.co/stories/chris-karnadi-capitalism-community-stardew-valley-video-games
https://noescapevg.com/stardew-valley-is-not-an-anti-capitalist-masterpiece/
https://play.jumpcutonline.co.uk/2021/10/18/the-horrors-of-capitalism-in-stardew-valley/
https://tehtokufan.medium.com/stardew-valleys-joja-company-a-musing-on-capitalism-1564c7487d57
The comDARK Side of Stardew Valley... (Pt. 1&2), Mossy. Youtube.
The Work of Relaxation | Stardew Valley, Marx, Alienation, Sea of Fog. Youtube
责任编辑(ji)：朱凡
校对：张艳(yan)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