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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传统文化的主要特(te)点是什么?探讨的文章很多(duo)。但仅用抽象的概(gai)念去表述它,给人的印(yin)象似是而非,似非而(er)是,是非模糊,专门研究这一课题(ti)的人,深晓其中三昧,般人则如坠五(wu)里雾中。因此,我们还是从具(ju)象入手,从器物层面入手谈谈吧。
李(li)汉荣先生有一篇文章,题目是:“对中(zhong)医的一知半解”,我们摘抄几段:人对气(qi)味的记忆,是非(fei)常深刻和持久的,西药房的气(qi)味是化学的,工业的(de),是冲动的和暴力的,甚至是威慑的,那种气味让你感到理性和技术正向你包(bao)抄过来,它不与你商量,它说一不(bu)二,它要进入你的(de)身体,要征服和修改你(ni)的命运,那里的药物都有(you)商标,有规格,有(you)着规范的造型,它们是可以无限复(fu)制的化工产品。你再看那里的器具(ju)、针头、镊子、手术刀,都是些(xie)武器,随时要向病魔反击,还有听诊器(qi),它有点像窃听器,窃听病魔的行踪。外科医生走上手(shou)术台,活象一个披挂上阵的将(jiang)军,护士、助手那不就是他的战通(tong)讯员和作战参谋长？
中药房的气(qi)味是草木的、农业的、平和的和(he)亲切的,甚至让你感到祖父(fu)身上那种古色古香的气息。许多草(cao)本的、木本的药物混合成(cheng)又苦涩又芳香又(you)朴素又高贵的温暖气息。它(ta)是渗透的,而非进攻性(xing)的,是商量的,徐徐弥漫的,而非断(duan)然的,气势汹汹的。它的气(qi)息是这般温暖宽广,父性的刚勇母性的仁慈交融成这气息(xi),山的充实水的空灵,交融成这气息,天的理性地的感性(xing)交融成这气以上这节文字的小(xiao)标题是:“中药房”。下面一节的小标题是“中医大(da)夫”。前一节说物,后一(yi)节说人;前一节说药房(fang),说医院,后一节说医生,医理,特(te)说中医大夫。
com中医大夫不像(xiang)医生,他是天文学(xue)家。他望着我的脸说:“你(ni)气色不好。”这不正是古代的占星(xing)士(那时的天文学家)望(wang)着天空在说:“星象呈凶(xiong)兆”么?他又补充(chong)了句,“脸上有阴气”,他眉头微微皱起来了,好像是天文学(xue)家在太阳系附近发现了一个大黑洞(dong)。这位医生和蔼地笑(xiao)了一下,轻声说:“没关系,吃副(fu)药会好的”,浮云(yun)遮月,只是彼此打了一个照面。他是水(shui)利学家。他拉起我的手,开始切脉(mai),他在观察我身体里江河湖海的(de)水情。脉有些滑,他(ta)说,“这不就是说河水(shui)快断流了,只有些残水勉强敷衍(yan)着河床?”
他又说,“脉有(you)些滞涩,这当然是说该清淤了。”他(ta)是哲学家。多数时间里他很少说话,他在“格物致知”,他在沉思(si)。一个个病体就是他哲学思(si)考的对象。他以天地为师探(tan)求人体运化的原理。他仰观天文,平视(shi)人体,俯察地理。在天地(di)的大洪流里,人该怎样寄(ji)存这小小一滴?他说:“天地与我(wo)同源,万物与我并生。人体者,微观之(zhi)天体;天体者,宏观之人(ren)体。”阴阳、虚实、表(biao)里、寒热、风火、盈虚…他用这一(yi)对对概念描绘人体。
这(zhe)是李先生的一篇散文,一篇(pian)文学作品,却可以(yi)说是一篇表述中国传统(tong)文化的说明文,论证传统文化的学术论文。它(ta)的确是抓住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特点和要(yao)害,以中西医之比较来凸显中国(guo)的传统文化。
中国传统文化的萌芽(ya)状态是什么样,我(wo)们已不得而知所见的仅是(shi)一麟半爪。到春秋(qiu)战国时期,一下子百家齐鸣,百花盛开,灿烂绚丽,就如节(jie)日的烟花,爆响空际,已是相当(dang)成熟的作品了。
以后(hou)历经两汉的儒学独尊,魏(wei)晋南北朝的玄学昌盛,隋唐(tang)的佛学渐强,两宋的理学(xue)兴隆,再经元明清的融汰陶冶,使中(zhong)国的传统文化传(chuan)承不绝从文化学的角度(du)看,这传承不绝的传统(tong)文化表现为两个方面:一(yi)方面是学术、典册(ce)、概念、词语:一方(fang)面是人的生活样式,风俗习惯,行为(wei)规范,思维特点。前者是(shi)后者的载体,后者又是前者的内核。这(zhe)载体又不是消极(ji)传述,而是积极地影响,甚至(zhi)起造就后者的作用。两者互(hu)为因果,在时间之流(liu)中相互作用,一体前行。
但二者之间时有超前或滞(zhi)后的现象发生。前者犹如录音带,后者犹如歌声音源。前者具有静态性(xing)、符号性,后者具有(you)流变性、无形性。录音者有时未能紧跟歌(ge)唱者,造成漏录;或者(zhe)是某一歌唱者有超前性唱法(fa)被录了下来,而后来的演(yan)唱者则达不到那个水平,造成二者不能(neng)同步的现象。当(dang)然这二者的实际情(qing)况要复杂得多,绝非如此简单,如此(ci)匕机械。文化之流就是在二(er)者的互动中前进,终于造就了特(te)有的中国文化传
而这中医中药(yao)文化正好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种(zhong)典型的体现。类似的事例俯拾即(ji)是,因为它们是由同一棵树结(jie)出的果。
我见过农村木匠牮房子。房(fang)屋的一根柱子有问题了,要换掉。房(fang)子是老式的,已多年,屋顶覆以筒瓦与(yu)板瓦两层,加上很厚(hou)的泥灰及椽檩等物,重量可想而知(zhi)。要换柱子必须(xu)将房子撑起来,让柱子减去负荷,还得让出一定的活动(dong)空间能够操作,能够(gou)将相交接的榫卯脱开来,再插进(jin)新换的柱头。弄不好,柱子不能卸(xie)荷,房子却倾斜(xie)或坍塌了。但木匠则成竹在胸(xiong),不像我想得那么复杂。只见他用一条(tiao)长厚板子,在板头(tou)下垫一截圆木,板头上顶一根直木,撑住与柱子相连的柁(大梁)颈,只用两个人在板子的(de)另一头徐徐下压,屋顶(ding)便升高了。
这分明是利用杠杆原理,但木(mu)匠却说不出道理来,就这土(tu)办法,反正是行之(zhi)有效,达成目的。
不(bu)探究抽象的物理数学道理,凭经验,就地取材,简单、实用、有效(xiao)。我想,如果用洋办法,当然得(de)用台起重机,至少得用一个千(qian)斤顶。而这工匠却(que)什么也不用。这跟前面那个中医大夫(fu)的作为不是如出(chu)一辙吗?伸出手来把一下脉,伸(shen)出舌头来看一下舌苔,提笔开一副(fu)中药,完事。没(mei)有任何设备,顶多只有一根银针,将(jiang)十指放放血而已。西医呢,刀子、镊子、听诊器应有尽有,还得建一个(ge)医院,置办CT机、X射线机,简直(zhi)像一个工厂、一个兵站。
我们再(zai)比较几件中西乐器。差别(bie)最明显的是管乐器。中国笛子(zi)只短短一段竹子,开几个孔即(ji)成,而西方乐器中(zhong)的短笛则不这么简单,它增(zeng)加了按键;至于长笛就更(geng)为复杂。再看中国箫,也跟笛大同(tong)小异,只是竹管长了点(dian),是直吹,声音(yin)沉稳,幽静;而西方的巴松(song)(又名大管)则增加了S形吹管,还有(you)别的许多零件。
在(zai)簧哨乐器中,管子与笙是代(dai)表。中国管子也是一截竹子开几个孔(kong),它比笛子更短小,只是增中了一个哨咀,此外什么(me)都没有,让艺人吹起来真是如泣如诉(su);而西洋乐器中的萨克斯管则(ze)复杂多了,上面密密麻麻(ma)加了许多附件。中国笙算是簧乐(le)器了,可跟西洋(yang)乐器的手风琴比,简直(zhi)是小巫见大巫。
中国乐器
中国弦乐器的代表当数二(er)胡或京胡、板胡之类了,跟(gen)西洋弦乐弦的主角大、小提琴比,同(tong)样是差别明显,其繁简(jian)程度同样是一目了然。至(zhi)于钢琴,这是西(xi)洋乐器之王了,那复杂的构造直如(ru)一架精密的机器。
但(dan)是无庸讳言,中国乐(le)器要想发出准确的音来全凭演奏者的(de)丰富经验与纯熟技巧,而西洋乐器(qi)则精准得多,简(jian)捷得多,只要按下这(zhe)个按键就会发出这个音(yin)来;而更有一些音响效果是(shi)中国的传统乐器无论如何都达不到(dao)的。
但(dan)是,我们喜欢听的仍然是(shi)二胡独奏的《二(er)泉映月》,广东音乐《旱天雷(lei)》及其他《平沙落雁》、《春江花月夜》、《百鸟朝凤》、《渔(yu)歌唱晚》之类。而西洋的什么交响乐(le),协奏曲,甚至(zhi)是名家名曲,如施特(te)劳斯的《蓝色多脑河舞曲》、柴可夫斯(si)基的《意大利随(sui)想曲》、肖邦的《升C小调幻想即兴曲》、贝多芬的《命运交(jiao)响曲》等等,对不起,欣赏不(bu)了。
西洋乐器
中国人缺(que)乏“音乐的耳朵”,乐感不强吗?绝对(dui)不是。我们二三千年前的祖先就曾以(yi)音乐作为教化的手段,孔子说:“移(yi)风易俗,莫善乐。《雅》、《颂》之(zhi)音理而民正,郑、卫之曲动而心淫”(《史记乐书》)。
古人能从音乐的旋律中听出国(guo)运的盛衰。《列子·汤问(wen)》载有一则故事:“伯牙善鼓琴,钟子期善听。伯牙鼓琴,志在高山,钟子期曰:‘善哉!我我兮若泰山!志在流水,钟(zhong)子期曰:善哉!洋洋(yang)乎若江河!,”中国人若没有鉴赏音(yin)乐的耳朵,能达此境界吗?类似的关(guan)于音乐的记载,在古籍中不乏其例,韩(han)娥的歌声,司马相如的(de)《凤求凰》、阮籍的《酒狂》,嵇康的许多琴(qin)曲,其音乐效果都(dou)是生动感人,打动了(le)许多人的心。
没有品鉴音响效应(ying)的能力焉能如此!中国人自有中国人(ren)的习惯爱好,中国人自有中国(guo)人的判断标准,中国人自有中国(guo)人的物质享受和精神食粮,这就(jiu)是中国文化,就是中西文化的差异(yi)。
再看戏剧,一张方桌两把(ba)椅子,全有了它既是一个普通家庭,也(ye)是县太爷审案的公堂,还是万岁爷(ye)的龙廷大殿。演员往桌子上面一(yi)站,就是上了城楼,登上山峰。两面画(hua)着东轮的旗子,演员站在两旗子(zi)之间,就是坐了车。将一(yi)根带穗子的细棍子一扬,就是骑了(le)马。四个演员在台上走走过(guo)场,就是千军万马。一个满脸(lian)涂了白油彩的演员一登场(chang),人们就知道这不是好人,“白脸奸(jian)臣”已经成了评价人格的日常用语。这(zhe)种高度象征化、符号化的方式,西(xi)方戏剧是这样的吗?绝不。
你随便拿一件物事(shi)跟西方世界的同类物事比较一下,都会(hui)发现二者的差异,都会悟出中国不论(lun)什么物品、什么艺术、什么作为,都存在着(zhe)内在的一致性。
中国的(de)马车与西欧的马车比,中国的毛笔(bi)与西方的钢笔比,中国的折扇与西方(fang)扇凉工具比,中医用的(de)针炙的银针与西方的注射针管比,中国(guo)的寺庙与西方的教堂比,中国的(de)传统舞蹈与西方的巴蕾比,中(zhong)国的水墨画与西方的油画比,倪云(yun)林的山水画与西方的风景画比,中国(guo)的仕女图与达芬奇的蒙娜丽(li)莎比,哪一样不是充满中国的(de)鲜明特色而不同于西方(fang)?更典型的是中国人从出生至(zhi)死亡,每天使用、一(yi)生不离的吃饭用具——筷子。
樊浩教授讲了(le)一个故事,说深谙中国文化、自以为是“中国通”的一个外(wai)国专家,有人问他中国人怎(zen)样使用那两根筷子吃饭,他不屑(xie)思考,脱口而出:“一只手拿一根呀!”这个“中国通”还(hai)是“不通”,他的思(si)维逻辑依旧是西方的。
这就是文化,它深入(ru)各个角落,你的举(ju)手一抬足,都脱不开它,都在它的控(kong)制范围内。当然也不是铁板一块(kuai),死硬不变。但(dan)它的改变是要有(you)一定的主客观条件的。
(作者介绍(shao):崔焕奎,代县东关人,学者退休教师）
